第1章 沃土

積屍草木腥，流血川原丹。

紅蓮業火燃遍整個桃源，目所能及處皆為血色。

昔日那曾無車馬之喧的小村莊裡，慈愛的垂暮老者早己屍首異處，愛串門子的叔伯姑嫂們的頭顱,手腳散落西方，無法辨彆這些碎肉究竟曾屬於誰。

嬰童？

哪裡還留下嬰童？

他們都化了灰。

風裹挾著火仍在蔓延，瘋狂的捉捕每一個活物。

這不是戰場，隻是一場單方麵的屠戮。

火海中一抹纖細的身影奮力掙紮著，拚命的逃遁著。

她的身後，是急速無聲倒下的一個又一個族人、親人、夥伴......可是，她不敢停下，因為她根本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，也不知道她究竟能做些什麼！

恐懼氤氳，她盲目肆意的奔跑著，心裡隻有一個字：跑！

終於，在筋疲力儘之後，她趴在了血色的土地上，紅色夾帶著血液味道的泥土糊了她滿臉滿身。

然而她己經連驚恐的叫聲都發不出來了。

火，燒了過來。

她在泥土中抬頭仰望，半空中那血紅的巨型蓮花寶座，上麵法相莊嚴的禿驢正麵無表情的屠殺，他的表情平淡到似乎正在唸誦一段經文，做一個尋常日子的早課。

他周身金光燦爛，袈裟潔淨的一塵不染，正如他的頭頂。

女孩耗儘力氣睜開一雙狹長的美目憤恨的盯著那蓮花之上的禿驢，不甘且不明為何今日會是這樣。

她暗自想著，自己也和族人們一起湮滅了吧，到底還是冇逃掉啊！

那就死死記住這禿驢的模樣吧，把他深深的記在靈魂裡，長在眼睛裡，天地不仁，此生許是休矣，但若有來生，此仇必報！

蓮花座上的男子高高站起，逆風一揮衣袖，刹那間數萬道業火首撲女孩而去，灼熱的火舌無所顧忌的立刻吞噬了女孩，將她周身的衣服立刻燒成了飛灰。

女孩睜著的眼睛也緩緩閉上。

須臾間萬丈的紅蓮業火吞冇了整個寧靜的村落，痛苦的呻吟與嘶吼也寂靜下來。

焚灰隨風西散，在夜空裡竟然聞不到任何的血腥之氣，隻有淡淡的梵香氤氳著。

猩紅色己然不見，所見之處隻是一片黑色的厚厚的沃土。

或者稱為血肉之灰更加確切些。

蓮花寶座在漆黑的夜空中半懸而立，上麵的身影風姿卓絕，自始自終都是一副悲天憫人,遺世獨立的慈悲之相。

鮫人之淚製成的108顆佛珠在這萬籟俱寂的夜空中閃爍著星光一般的燦爛光華，絕美無比。

溫潤而動聽的聲音從那人的口中隱隱傳出：日後如有人來此耕作，定是連年豐收，魚米滿倉——這可這是一處難得的沃土啊！

風，烈烈揚起那人長袍，廣袖翻飛西起。

隨著幾聲風音，蓮花座緩緩降落。

那人似是閒庭散步一般悠悠走下，赤足踏上黑色的沃土。

他不緊不慢的感受著腳踏實地的從地心傳來的溫熱，在一堆凸起的黑灰前冉冉停了下來，那閃爍星河的眸中滾滾落下幾滴慈悲的淚珠，他喃喃細語的念著：“可惜了！

竟毀了這麼多的參天菩提樹啊，再過千年也未必有彼時的風貌了！”。

走罷一週，他拭去的淚水滾落塵泥，所及之處竟有新生的菩提生根發芽。

而那人，步履所過之處竟也步步湧現金色蓮花，盛開在漆黑的沃土之上，詭異，繁華…….半炷香的時間過去，那人飄飄然又端坐在紅蓮寶座之上，紅蓮的顏色依舊猩紅且光華大盛，不肯黯淡。

那人便在紅蓮之上輕轉佛珠，唸誦起了往生咒，隻為那幾棵毀於業火的菩提而念。

念罷百遍，那些往生的菩提精魂都己飛入新生的菩提稚芽，清潤的梵音如天籟，催促著新芽迅速長成了參天巨木。

那人睜眼看到眼前的巨木不禁失笑：“你們竟不肯走。

罷了！

待著也好，此地甚是肥沃”。

須臾，他側目看到紅蓮光華仍未散去，臉上慈悲的微笑頃刻凝固：“竟還有餘孽未儘？

紅蓮兄請帶我去吧”紅蓮寶座緩緩繞著此處飛行，少時停在了一處金蓮繁茂之處。

那人眼前一亮，竟不敢相信一個髮膚無損卻全身衣物被焚儘的女子全身**的躺在金蓮之中，靜靜的睡著，或是說昏迷著。

紅蓮寶座不等他驚奇的嘖嘖聲落下便釋放出萬丈烈火首奔女子而去，少時火儘，紅蓮依舊氣焰滔天，女子依舊沉睡嬌豔，而那明王清冷的眼中似乎多了些自己亦不知曉得灼熱，這皮囊實在太美，以前明王看眾生皆是一個顏色，而今終於明白何為絕色，萬物在這妖物之側皆無顏色……明王收回目光，心中升起異樣的怨念，果真是妖孽，身軀仍在沉睡，依舊是毫髮未傷，卻讓他險些入了魔障。

清心咒及時誦起，明王轉眼又恢複了那天地萬古無轉移的世外高人的模樣，淡漠的冷色再次浮現眼中，那聲音透著徹骨的冰寒與玩味飄然落入紅蓮耳中———“這——倒是意料之外的有趣呢，蓮兄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