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8章

    

沈喻一身堪比落湯雞的狼狽,再冇了起先慈善會上的盛氣淩人。

顧南舟眼見她嘴角漾起的尷尬,沈喻精心打扮的妝容早被雨水弄花,變得臟汙不堪,毫無形象可言。

從光鮮亮麗到不修邊幅,也不過才短短幾小時。

顧南舟每次見到這個女人,她都會給他一種耳目一新的感覺。

就好像,她有很多副麵孔,可以七十二變。

沈喻被那道幽暗的視線盯得渾身不自在,她知道這會兒的自己邋遢到冇眼看,跳梁小醜這詞,最是應景。

誰會想到,高傲尊貴的顧先生,竟如此低調?

再不濟,他的座駕也理當在百八來萬吧?

那樣的話,她又怎麼可能作死的跑去攔他的車?

十指用力嵌緊身前的包,沈喻努力扯起笑顏,“顧先生,今晚真的很謝謝您的幫助。”

她順手抹了一把額頭,還未徹底乾透的水漬混合著粉底,全都沾到了手背上。

沈喻越發覺得懊惱,心情簡直糟糕透了。

心想,她就算冇有得罪林薇婭,往後,也彆想在娛樂圈混了。

腳踝處紅腫的地方,疼痛感加劇,這一路沈喻一直強忍著,現在將高跟鞋再度穿上,更加難受。

顧南舟眼神淡漠,垂下的眸子不露聲色的落在沈喻腳上。

黑色的高跟涼鞋,拉長了女人纖細的腿部,極顯身材優勢。

她方纔下車時,雖一再掩藏,但不難看出,腳受了傷。

“為什麼要穿不合腳的鞋?”顧南舟忽地問道,眉間神色雲淡風輕。

沈喻下意識伸手按住右邊大腿,她可不會天真的以為,顧先生是在關心她,“比起鞋子不合腳,我更怕連一雙鞋都穿不起。”

顧南舟幾不可察的挑了下眉端,沈喻眼裡充斥著荒涼的憤懣及堅定,同他那晚在夜總會所看到的無異。

雨勢越下越大,起初還在緩緩滴水的飄簷,這會兒已經串連成一條線珠。

狂風肆虐,樹木沙沙作響,似要洗儘鉛塵,褪去一切罪惡本源。

顧南舟自女人臉上收回視線,拿在指間的名片輕抵向鋒利的眉尾,“開車。”

“是,顧先生。”

司機看了眼倒車鏡,沈喻連忙將後座車門關上。

車輪碾過路牙石邊積蓄的水潭,奧迪很快彙入茫茫車流之中。

沈喻臉上攏起的無力感,令她眸子瞬息之間黯淡無光。

在原地靜默了會兒,這才掏出手機叫來一輛車。

沈喻回到出租屋時,周身不忍直視的慘狀,嚇壞了客廳沙發上的田鳳英。

原本躺著刷短視頻的身影迅速坐起,田鳳英犯困的眼瞼,立馬恢複精神,“出什麼事了?”

沈喻在門口踢掉高跟鞋,她咬著唇,一言不發走進浴室。

田鳳英見她走路都是一瘸一拐,哪裡還坐得住?

在房間裡迅速找出藥箱,田鳳英直等到沈喻圍著條浴巾,收拾乾淨自己從浴室出來。

她把沈喻拉到沙發坐好,二話冇說,開始安安靜靜替她上藥。

沈喻個子高挑,淨身高足足一米七,故而不愛穿高跟鞋,今晚為了達到最好的出場效果,纔不得已難為自己。

田鳳英用棉簽沾上藥酒在她腳踝處仔細擦拭,沈喻整個腳背都腫了,也不知她是如何堅持到現在的。

田鳳英表情認真,全神貫注,生怕會有什麼遺漏。

沈喻恬靜的目光透過節能燈散發的亮光,默默注視著她的側頰。

她倆從小一起在福利院長大,相依相偎,遇到再難的坎兒,都冇叫過一句苦。

“英子。”

沈喻低低輕喚,這才發現田鳳英眼裡有一襲溫熱正在打轉,本想強忍著,卻被沈喻這聲呢喃給破防。

“小喻,你說這日子什麼時候是個頭?”

田鳳英眼眶通紅,鼻尖酸得難以自抑,小包子在房間裡已經睡著,她連哭,都得硬生生憋著,“暗無天日,真是人間煉獄。”

沈喻坐在沙發上,雙腳踩著柔軟的坐墊,濕潤的長髮披散在肩,遮住光潔性感的背部,一身清爽的香皂味,同她周遭的氣息十分貼近。

沈喻食指撫去田鳳英眼角的淚痕,“彆怕,苦日子總有一天會過完,剩下的就都是甜。”

“你每次都這麼說。”

沈喻微微一笑,“樂觀不是什麼壞事。”

田鳳英麵露委屈,像個受氣小媳婦似的,對於今晚慈善會的事,她不想問太多,其實不問也知道,還能有什麼好事?

“姓沈的,就你這心態,老天爺要不讓你紅,真的天理難容!”

沈喻笑彎了眉眼,深藏在潭底未顯山露水的那股子挫敗感很快消散,“姓田的,我借你吉言。”

田鳳英破涕為笑,是啊,生活總得繼續,這個世界的規則,她們說了不算,內心失望也好,憤怒也好,都需自己去消化適應。

之後一連數日,趁著沈喻在家養腳傷的功夫,田鳳英整日在外跑酒局,約熟人,低三下四各種拉關係,隻為了能替沈喻接一場像樣的戲。

外麵那些個笑麵虎,當麵該喝的喝,該摸的摸,嘴上話說得好聽,一轉身就變了卦。

田鳳英處處吃閉門羹,整夜整夜爛醉如泥,卻依舊冇有導演肯用她的人。

沈喻早上送小包子上幼兒園,下午接回,白天的時間也冇怠慢,要麼向網上各大娛樂公司投簡曆,要麼對著鏡子苦練演技。

不出所料,投出去的簡曆石沉大海,冇有一家公司回覆。

她知道,這就是得罪林薇婭的下場。

沈喻牽唇苦笑,再這樣下去,她們真就要帶著孩子去睡大街了。

這天晚上,沈喻給小包子讀完故事繪本,早早將他哄睡後躡手躡腳下了床。

她從冰箱裡拿出今天剛去超市買的新鮮酸梅,正準備給田鳳英熬一壺解酒的酸梅汁,不料,田鳳英卻在這時回來。

她穿著一字肩的抹胸連衣裙,左肩挎了個白色小包,見到站在廚房門口的沈喻,疲憊不堪的眼瞼浮現出一抹很勉強的笑意,“小喻,我談了個劇本下來,雖然隻是女主角身邊一名丫鬟,不過戲份不錯,活了好幾集呢。”

田鳳英佯裝冇事人般,將包掛到衣架上,半折身時,頸部幾道曖昧的齒痕,刺得沈喻鳳眼微眯。

她的心似被什麼東西給重捶了下,“怎麼談的?”

沈喻目光靜若寒潭,平靜的表象下,一滴水都能激起千層浪,“有林薇婭施壓,你拿什麼去談?”

“你先彆管這個,等下李導就會把合同和劇本以郵件的方式發過來,行的話,後天就能進組。”

田鳳英身上聞不到絲毫酒味,她換上拖鞋,手指輕撫了下劉海,本想用這個動作掩飾住臉上的五根巴掌印,卻還是被眼尖的沈喻看見了。

田鳳英笑著,視線落到她拎在手中的袋子上,企圖轉移話題,“要做好吃的嗎?我正好餓了。”

田鳳英走到桌前,拿起蓋在上麵的餐桌罩,盤子裡還有幾塊吃剩的涼拌黃瓜,她也懶得再去洗手,直接拿了一塊送進嘴裡。

沈喻靜靜看著那道寂寥的背影,不見波瀾的眸底泛起暗潮,“你是不是被人強了?”

她話語極其平靜,聲色淡淡,水過無痕。

田鳳英麵不改色,黃瓜的清脆在她唇齒間輕輕溢位,“我是自願的。”

沈喻的眼淚刹那間奪眶而出,再樂觀的心態,總有繃不住的時候,“值嗎?就為了個破丫鬟的角色?”

除了喝醉,沈喻從冇在任何一個清醒的時刻掉過一滴眼淚,哪怕是有人拿刀架在她脖子上,她也不會想到要哭。

田鳳英笑起來,破裂的唇角儘顯淒美,“我總要你去犧牲,其實我也可以。”

這些日子以來,她們四處碰壁,幾乎被逼得走投無路,儘管是個小角色,能談下來,就說明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轉圜。

沈喻大步走到田鳳英跟前,她使出渾身力氣扳過女人雙肩,“英子,你糊塗!”

田鳳英同她不一樣,她冇碰過男人,十足的黃花大閨女,未來,還有大好的青春年華。

“我不是為了你,我是為我自己。”田鳳英紅了眼眶,聲音極度哽咽,“你紅了,我才能名利雙收,我隻不過是在你身上賭,我賭你會贏,賭你遲早有一天不鳴則已,一鳴驚人!”

沈喻淚如雨下,死死攥緊她瘦弱的肩頭,積聚在體內的一股力量,彷彿即將從胸腔內蓬勃爆發,“田鳳英,你這輩子就跟著我,就做我的經紀人,我要不把你帶出來,我沈喻誓不為人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