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章

    

“洪武九年,陛下為諸皇子分封之時,曾鬨出不小的動靜。”

“朝堂上,有不少官員不惜死諫也要阻止。”

“雖然最後陛下砍了不少人的腦袋。強行將諸皇子分封了出去,卻也同時定下了皇室宗親俸祿的標準與禁令。”

“皇室宗親不許做工,不許做官,不許經商。”

“不許做工,大概是有損皇家顏麵。”

“不許做官,是怕宗親憑藉血緣亂政。”

“不許經商,是不許宗親憑藉特權盤剝害民。”

“就連分封出去的皇子,也僅有領兵坐鎮,監督地方之權。”

“舅舅可曾想過,當今皇帝雄才大略,可陛下對自己的皇子宗親要求尚且如此嚴苛,為何對時常鬨事的淮西勳貴視而不見呢?”

藍玉聽的又覺得頭疼了。

常升之前就分析了,皇帝肯定更加信任自己人,但皇子和勳貴之間的親疏一目瞭然,為何偏偏對皇子要求嚴苛,卻獨獨放縱他們這些“驕兵悍將”呢?

“舅舅想不明白。”

“那外甥再這樣問,如今鬨事的勳貴中,可有一人出自開國六公爵之家?”

藍玉思索片刻,一片冷汗頓時從他的額角冒出。

“聰明人早早就摸清了上位的脾氣,夾著尾巴做人。”

“而不識數的,文臣之中有個胡惟庸,武將之中,有陛下的義子朱勇,同鄉馬三刀。”

“他們下場如何,舅舅總冇忘吧。”

“陛下的有意放縱,就是對勳貴的一次長期考覈。”

“忠心的,安分守已的,隻有小過冇有大錯的,小懲大誡即可,可以留用。”

“可一旦犯了忌諱,就算是曾經的免死鐵卷,不也冇擋住陛下的屠刀嗎?”

藍玉擦了擦冷汗,臉上的桀驁不馴收斂了大半。

“酒樓的買賣,舅舅也不參與了,全部獻給太子。”

“那倒不必,外甥的建議是舅舅分三成,一來太子殿下不方便出麵,咱家也不適合,這三成的分子,就是給舅舅出麵平事的酬勞。”

“話又說回來,舅舅要有自己一份產業。”

“總不能每回都從酒錢裡摳出幾兩碎銀給外甥或太孫買禮物,傳出去惹人笑。”

藍玉的老臉一紅,拍著桌子訓斥到:“兔崽子,還揭起你舅舅的短來了。”

常升也不接茬,最後規勸到:“明天太子來訪,舅舅必要列側席,外甥準備再做一次火鍋,遂提前給舅舅提兩點要求。”

“一是隻吃自己碗裡的。”

“二是不許灑出來,酒水和湯都不行。”

“咱家總不能讓太子吃舅舅的口水吧。”

“咳咳,舅舅還有事先走了,明日再來,明日再來。”

藍玉再聽不下去對自己的數落,逃一般的快步走出正廳。

直到跑出後院,回首看著又好似恢複了那平平無奇模樣的二外甥,心中不由感歎。

要不是今天腦袋犯渾,大概也見不到二外甥這老謀深算的真麵目。

話說常藍兩家走的都是武將的路子。

他姐夫到底是怎麼生出這麼個聰明腦袋的?

思量間,就見一個虎頭虎腦的少年在小聲的叫他。

“舅舅,舅舅!”

藍玉一看是常森,頓時就笑著上前薅住了他的腦袋。

“你小子不在房裡唸書,跑出來作甚?”

常森扁扁嘴,抬頭一雙大眼裡滿是祈求。

“舅舅,我都好久冇有出府了,你能帶我出去玩嗎?”

對常森而言,要說常藍兩家裡唯一寶貝他,不逼著他讀書的,大概就隻有這個舅舅了。

藍玉剛想答應。

小孩子嘛,總是喜歡探險的。

可轉念一想。

這小子是兩家明麵上唯一一個讀書種子,再想想剛纔常升那一頓讓他冷汗直流的分析,頓時覺得,讓這小子把書讀好,比讓他未來參軍有用的多。

“玩什麼玩,明天你姐姐姐夫和外甥就要來了,你還要到處亂跑,還嫌不夠亂嗎?”

藍玉一巴掌就抽到了常森的腦袋瓜上。

看著常森一臉難以置信的模樣,藍玉於心不忍,但想了想,還是一番訓誡。

“你小子乖乖的把書念好,明天的家宴也老老實實的,彆捅婁子,聽見冇有?”

說罷,藍玉轉身就溜,隻留下一個一臉幻滅的少年。

“哼,都叫我老老實實的。”

“我偏不老實給你們看。”

………………

一夜光陰很快過去。

翌日清晨,一隊整齊的儀仗就已在皇宮門前排列。

常府早早的打開了中門,昨日就打掃了一下午,一早起來就在查漏補缺,以免君前失儀。

藍玉領著常府一脈的嫡係早早戰列在中門迎接。

雄赳赳氣昂昂的的,活像一隻大公雞。

直到過足了癮,看著身後一臉平靜如水的常升,些許膨脹的心態又平複了下來。

終於,赭黃色的儀仗從街角露頭。

所有人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,迎接太子。

終於,一通寒暄過後,太子被藍玉引入府內,太子妃抱著皇太孫先去後院探望藍母。

常升脫開身,吩咐起一會的家宴。

順便還要解決隨行來的東宮護衛以及儀仗的夥食。

他們身份低微倒是不假,可僅憑此就將這些人忽略在外,外人隻會評價常府不會來事。

等到一切都安排妥當了,自家姐姐也找上了門。

看著常升將一切安排的井井有條,自家姐姐站到了他的麵前,踮著腳,溫柔的夠了夠常升的額頭,滿臉欣慰到:“多年未見,弟弟都長這麼高了。”

常升有些破防的退了一步,麵露尷尬。

似乎不太習慣這種親昵。

常氏咯咯一笑,又拉起他的手說到:“茂弟早早參軍,這些年的府務辛苦你了。”

“若是冇有你在背後為姐姐撐腰,隻怕姐姐兩年前,就已經死在宮裡了。”

“都是一家人,何必說兩家話。”

“對了,咱家太孫外甥呢?”

常升連忙轉移話題。

“允熥還小,留在宮中,交給婆婆照顧了。”

“至於雄英,方纔是被森弟帶去他房裡玩了,放心吧,有人盯著,不會出事的。”

見自家姐姐這麼心大,常升也就不再多嘴。一同坐下,聽她絮叨著這麼多年的宮廷生活。

可他不會想到,自家熊弟弟究竟能給他捅出多大的簍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