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7章

    

大明宮,奉天殿。

朱元璋還在連夜處理奏摺,自胡惟庸案短暫落幕後,他每日的工作量直接翻了好幾倍,這大概就是廢除了宰相製度後,百官對老朱的反擊。

洪武一朝,皇帝和臣子之間的鬥爭就冇消停過。

甚至在曆經七年的長遠佈局,直至藉著胡惟庸案將宰相製度廢除後,更是鬥爭的愈演愈烈。

說到底,這些文人大抵是瞧不上老朱的出身的。

更對老朱不對他們多加禮遇的態度不滿。

你老朱不是能耐嗎?

那這些各地上奏的奏摺,你自己全部搞定好了。

百官大抵是小瞧了老朱的硬氣。

而老朱也不會想到,他在將來會為這股硬氣付出怎樣難以承受的代價。

“皇爺爺,皇爺爺!”

聽到一陣熟悉的呼喚,老朱抬起頭,就看到奉天殿外,一個熟悉的身形邁開兩條小短腿,風風火火的跑了進來。

老朱放下硃筆,迎了上去,待到朱雄英撲進他的懷裡,這才笑著將他抱起,用胡茬搓了搓他的臉。

“咱的好太孫,一天不見,想死爺爺了。”

“你父王和母妃呢?”

“父王和母妃還在後頭,孫兒想皇爺爺,就先過來了。”

“下次記著不許這麼冒失了,要是磕著碰著,爺爺會心疼的。”

老朱將朱雄英抱到了龍椅上,聽他分享著出宮後一路新鮮的見聞,縱使這些對老朱而言都不新鮮,老朱卻也做了個合格的聽眾。

看老朱心情不錯,朱雄英黝黑的眼珠子偷偷一轉,親昵的拉著老朱粗糙的手掌道:“皇爺爺,孫兒往後想常去舅舅府上做客,可以嗎?”

看老朱微微蹙眉,朱雄英更是豎起三根手指。

“孫兒保證不會耽誤學業,隻在不去文華殿的日子拜訪,皇爺爺就答應孫兒嘛。”

看著自家乖巧懂事的太孫拉著自己的手撒嬌,老朱的心都快化了,哪裡還會拒絕。

但是太孫為什麼會突然提出這個要求,老朱還是要弄清楚的。

“皇爺爺答應你了。”

“但是,太孫得告訴皇爺爺,為什麼這麼記掛你舅舅家。”

朱雄英神采飛揚的說道:“孫兒想跟著舅舅,學習天文地理和術算。”

老朱眉頭一皺。

“術算一門,隻是小道,天文曆法也有欽天監專門研習,太孫身為皇儲,更應當在經史子集上多下功夫,何必分心在這些旁門左道上?”

朱雄英一張小嘴頓時撅的老高。

“皇爺爺欺負人。”

“天文地理纔不是旁門左道呢,它關乎氣候曆法,四時生產,與百姓收成密切相關。”

“若是再加上術算,甚至可以推出王朝興衰的時間。”

一瞬間,老朱的臉色一沉,順利又露出了笑臉,笑著問到:“這話是誰與你說的啊?”

朱雄英不疑有他,脫口即出:“三舅說的啊。”

“三舅還給孫兒畫了一副氣候變遷圖呢,孫兒畫給皇爺爺看。”

朱雄英天資聰穎,今日隻是在常府看了幾遍的圖表,這會就取了一張畫紙,大差不差的重新羅列在老朱的麵前。

畫紙上畫了一條橫軸,上麵以線段標示著各個朝代延續的時間,以秦國為始。

三條顏色各異曲線在橫軸上上下彎折。

最平緩的紅色曲線後標示著國力二字。

黑色的曲線亦步亦趨的跟在紅色曲線之後,隻是波動更大,末端寫的是人口。

藍色曲線標示氣溫,每三百年一波動,顯得極為規律。

“孫兒啟蒙的這幾月,父王也曾給孫兒講解過王朝覆滅的緣由,或是製度的不完善,致使傳承無序,外戚,權臣竊權作亂;或是統治腐朽,迫使百姓起義,再加上外敵入侵。”

“可皇爺爺請看,古往今來,與王朝興替密切相關,卻又常常被世人忽略又一大因素——氣候。”

聽到這,老朱麵色倒是平緩了不少。

至少自家太孫的講解邏輯自洽,顯然是成體係的學說,就算偏門,至少和有心人的算計無關了。

看老朱聽的入神,朱雄英也說的起勁。

“氣候關乎萬物生髮,農時生產。”

“所以百家爭鳴之前,六曆就已誕生了。”

“然而從古至今,世人矇昧,對氣候疏於鑽研,至今也未有多少進步,以致雷擊,蝗災,旱災,洪澇的緣由都弄不明白,隻得編出一個天人感應的緣由。”

聽到此處,老朱心頭頓時冒火。

如果自家太孫說的都是真的,那趁著大明開國,四時不穩而上疏的那一幫人,不就是揣著明白裝糊塗,借題發揮,指著他的鼻子罵。

饒是認清了這幫奸賊賊子,迂腐老儒的無恥嘴角,可當著朱雄英的麵,老朱還是按著脾氣,輕聲細語的問到:“太孫所言,可有憑證?”

“當然有啊。”

“三舅的書房裡,蒐羅了曆朝曆代的史書,天文曆法與縣誌,其中都有關於氣候變化的記錄。”

“正是基於這些記錄,三舅才發現王朝這上千年以來,關乎氣候的秘密。”

“每當氣候寒冷時,農耕的重心都會南移,因為北方嚴寒,河水凍結,耕種往往減少乃至乾旱;而伴隨著氣候嚴寒,北方的遊牧民族也不好活,就會順勢南下。”

“這段時間,王朝大多動盪,政權更迭頻繁,王朝人口跌至穀底。”

“當氣候溫暖時,新王朝往往都會誕生乾旱蝗災洪澇,但都能緩過來,然後隨著糧食增產,國力興盛,人口大量繁衍,就會向北收複失地。”

“這時建立的,都是統一的大王朝。

“從秦到明,王朝興衰,氣候變化,都是如此。”

“而氣候變化的大週期,恰巧就是三百年。”

這一刻,老朱的心中彷彿劃過一道驚雷。

三百年,又是三百年,古代的大一統王朝,從來就冇有超過三百年的。

難道這氣候之說,真的關乎國運?

這點老朱自然是要驗證的。

但這一會兒他更關心的是,自家太孫在常府還學到了什麼。

“果真是一門了不起的學問,太孫除了這天文地理,還學到什麼了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