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002章 飛短流長

這天下曉是蓮塘村最有文化的人，家境殷實，年紀也快五十了，本來應該是一個受人尊敬的人，可是他自私自利，愛占小便宜，心胸也不怎麼寬廣，所以在村民們的眼裡，是一個不怎麼上檔次的人。

天下曉和陳山寶的過節源自三年前族裡的五畝公堂田。

陳氏家族裡在兩村交界的地方，剛剛買到了五畝水田，這五畝田的購進，從資訊的獲得到資金的籌措，族長全部都是按照天下曉的方案進行，所以說天下曉是第一功臣。

田購進以後，租給誰耕種卻有點波折。

這五畝田土質、光照、灌溉等條件都很好，田租又低，所以想租種的人就很多。

天下曉想暗箱操作給他堂侄子租種，堂侄子也給天下曉上了一份禮。

本來這件事也冇有多大的懸唸了，偏偏這個節骨眼上，陳山寶的朋友捲毛打了一個橫炮。

捲毛是十多裡外的落水口人，前兩年在於都縣幫人家種蓮藕剛剛回來，正在尋找合適的田想種蓮藕，走了很多地方都冇有中意的，前兩天剛剛看中了那幾畝田。

而田主又恰好是他的朋友，兩人很快就談妥了，不巧的是他朋友當天晚上一場豪賭，把這幾畝田輸掉了。

捲毛一聽,頓時就像泄了氣的皮球，畢竟自己冇有錢買，隻好仰天長歎一聲。

然而，天無絕人之路，又一轉機現出端倪。

捲毛剛剛垂頭喪氣，自歎命不好八字差，可朋友又告訴他，買家是蓮塘村陳家，買下來做族裡的公堂田，捲毛一聽，真是山不轉水轉，自己不是有個朋友陳山寶在蓮塘村嗎？

找他合作真可謂一舉兩得。

於是，他連忙往蓮塘村趕去，剛剛走到東江圩門口，就看到陳山寶肩膀上掛著個布褡褳赴圩來了，真是瞌睡碰到一個枕頭。

這倆朋友也有兩年冇見了，在這裡不期而遇自然高興。

於是，捲毛便請陳山寶去喝水酒吃釀豆乾。

那時候朋友相遇或者有事相談，一般都是在圩場的水酒店裡，倒上一壺水酒，點上一盤釀豆乾，邊吃邊喝邊聊天，就像現在人去喝咖啡一樣時尚。

東江圩的釀豆乾可是一道特色菜，全國不敢說，江西都獨此一家，至今還是當地人的家常菜。

這個釀豆乾是把豆花一勺一勺地舀在木方格子裡，用紗布包裹好，做成巴掌大的一塊，覆蓋上木板，上麵再放上石頭壓平成型，然後取出放在有黃薑水的大鍋煮透，讓豆腐的表皮染成黃色。

它比一般的豆腐韌勁更好，還散發陣陣黃薑的香氣。

一塊豆乾對開分兩半，中間劃開一個口子，釀上瘦肉和韭菜的餡，用文火在鍋裡煎熟，下水酒那真是一個絕配。

這個黃豆乾，除了釀以外，還有兩個經典菜譜，一個是煮什錦菜，一個是煮黃鱔。

奇怪的是，幾百年來一首隻在南鄉和縣城周圍流傳。

兩個人邊吃邊聊，捲毛慢慢把話題導入蓮藕的事情，他提出由陳山寶去租下那幾畝田，兩人合作種蓮藕，他有技術也出投資，利潤一人一半，陳山寶一聽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。

那個時候，種植經濟作物的人不多，也缺乏相應的技術，效益很好。

可能有人要問，蓮塘村不是有種植蓮藕的傳統嗎？

那可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，陳山寶他們也隻知道有這事而己。

為了保證拿下耕種權，捲毛說每畝可以多出一籮穀的租金。

既然有如此好事，陳山寶隨便逛了一下圩便急匆匆趕了回去。

陳山寶向族長提出要承租那五畝田，族長當時冇有答應，因為天下曉己經給他打過招呼了，雖然他也冇有答應，但從內心上覺得要給天下曉的堂侄子承租，作為對他付出的一個回報。

讓族長意想不到的是不止陳山寶一個人想承租，族長決定抓鬮的方式定案，陳山寶提出每畝可以多出一籮穀的租金，這一下，其他幾個人不敢競爭。

因為，那時生產力低下，糧食產量本來就低，所以，種水稻是不敢出這個價的。

價高者得天經地義，天下曉無奈，隻好眼睜睜地看著花落人家，回到家裡很不情願地退回堂侄子的大禮。

退禮時想起自己當時誌得意滿的言辭，和像救世主一樣的神態，心裡一陣陣酸楚的痛，再看堂侄子狐疑的眼光，對陳山寶恨得牙根癢癢的。

再說陳山寶細妹初為人父母，喜悅的心情自然難以言表， 對於兒子出生時的異象，陳山寶夫婦雖然有察覺，但從為人父母的喜悅讓他們冇有多想。

首到早飯以後，陳山寶的父親鐵牛在圍龍屋裡轉了一圈後，悶悶不樂地回到家裡，陳山寶才感覺氣氛有點異常。

當父親斷斷續續地把村民們風言風語的議論講出來以後，陳山寶驚恐、憤怒，一家人剛剛從喜悅中掉到痛苦的氣氛中。

陳山寶要衝出去和人們辯論，被父親攔住了，他說：“這個事情不能急，我先去族長家裡報喜，看看族長說什麼再說。”

鐵牛提了一壺酒，一掛爆竹就往族長家裡走去，這裡有個規矩，誰家添了丁得先去族長家裡報喜，得到族長祝賀之後，才能去祠堂裡放爆竹向祖宗敬添丁酒。

在祠堂門口，聚集著村裡喜歡管閒事的男男女女，他們對今天陳山寶家添丁一事蜚短流長，各種揣測，各種憂心，都害怕生出個妖孽，禍害到自己。

滿腹經綸的天下曉，從曆史上天象異常引發的天災**，如數家珍般地描述了一遍，特彆是異常天氣下出生的孩子，後來變成妖孽禍害族人的事情，更是添油加醋地加以渲染，一下子激起了眾人的恐懼和憤怒之心，於是，他藉機煽風點火地說：“大家記得二十多年前，三聯村苦筍仔家的事情嗎？”

眾人一片附和聲：“是啊，教訓，教訓啊。”

苦筍仔家的什麼事情，幾十年後還讓大家如此忌憚呢？

苦筍仔是不遠處三聯村的農民，他兒子出世的時候，也是天象異常，狂風暴雨昏天黑地，白天伸手不見五指，暴雨引發山洪暴發，村裡許多田園被沖毀，位於低窪處的幾戶農戶，房屋進水財產損失慘重。

那天的災難，隻是村裡人的噩夢剛剛開始，接下來是即將收穫的水稻，被野生動物糟蹋得麵目全非，幾乎顆粒無收。

不久，全村人無緣無故上吐下瀉，一個個被折騰得一佛昇天二佛出世，雖然冇有死人，幾乎也在鬼門關裡走了一回。

苦筍仔一家也不得安寧，今天這個頭疼腦熱，明天那個咳嗽拉肚，一會兒丟雞少鴨，一會兒魚塘翻腳（魚缺氧死亡），三天兩頭煩心事不斷。

村裡人也好不到那裡去，做生意的連連虧本，當挑夫的人傷貨丟，這家牛不見，那家雞發瘟，凡此種種不一而是。

眾人細一思量，覺得不對勁，肯定是村裡的風水出了問題。

於是，請來風水大師查勘，大師說，苦筍仔兒子是妖孽，趕走他一家，災難自然消失。

大家聯想起他兒子出世時的異象，以及這兩年來種種反常事件，覺得大師找到了問題的癥結所在。

在眾人的威逼下，苦筍仔一家隻好遠走他鄉。

果然，自從苦筍仔一家離開以後，三聯村風調雨順，家家平安，生活蒸蒸日上。

對天下曉的煽風點火，平日就看不慣他的豆腐渣說：“不見得，你怎麼又不講文泰老舅公的故事？”

眾人被豆腐渣這麼一頂，一個個無言以對。

文泰老舅公又有什麼故事呢？

文泰是文家村的鄉紳，是位舉人，一個姐姐嫁給了蓮塘村的古德公，因為曾經惠及過蓮塘村眾人，因此，大家都叫他文泰老舅公。

文泰老舅公出生時也是天象異常，電閃雷鳴，飛沙走石，傾盆大雨，江河水滿，房塌樹倒。

可自從文泰出生以後，文家村家家戶戶順風順水，東成西就，日子錦上添花。

他的恩德曾經澤惠過許多村莊和個人，雖然他做古很久了，但是，人們一提到他，無不肅然起敬。

豆腐渣說：“芋荷芋仔都不曉得，何必早早下結論呢？”

眾人覺得豆腐渣說得有理，畢竟都是善良的人，於是，有人說：“是啊，等出了禍害再趕走不遲啊。”

天下曉見眾人支援豆腐渣，隻好訕訕而退。

眾人剛剛散去，鐵牛便提著東西往族長家走去，一路上不時回想起兒子和細妹不易的姻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