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3章

    

回去的路上,鹿野又帶著幾人順手摘了幾把野菜。

秋天的野菜不如春天多,但也還是有的,比如這片土地就生長著不少馬齒莧。

“這是馬齒莧,口感很嫩,微酸,最好吃的做法是涼拌或者用麪粉蒸著吃,可惜現在是秋天,要是春天的話,遍地都是能吃的野菜。”鹿野逮著機會就教學。

一大三小一聽能吃,眼睛立馬亮了,然後都不用鹿野說,所過之處,半根馬齒莧毛都冇給剩下。

鹿野看得嘴角直抽抽。

看來雖然以前過得紙醉金迷,但經過抄家流放再狠餓幾天的毒打後,傅家人已經充分意識到食物的重要性。

一邊采著馬齒莧一邊往回走,五人很快回到露營地。

剛一回來,就被傅家眾人發現了。

若不是傅霜知發話,在看到七嬸孃等人跟著鹿野離開時,眾人恐怕就會出聲阻攔了,礙於是傅霜知的安排,眾人雖冇開口,背後卻免不了猜測議論,甚至還有人猜想,是不是傅霜知吩咐七嬸孃把“鹿三娘”帶出去打一頓。

當然,這個猜測極度不靠譜——且不說七嬸孃那身板看著就不像能打過鹿三孃的樣子,誰打人還帶著三個孩子啊?

就在眾人猜測議論紛紛時,鹿野五人回來了。

所有人都一眼看到他們肩扛手提的東西。

“薑?”

“樹葉做的漏鬥?”

“采來那麼多草做什麼?”

眾人瞪大眼睛,不明所以。

正這時,小胖子傅儀斐已經興奮地朝著人群飛奔過來。

“娘!娘!我挖到吃的啦!”

轟!

小胖子一句話,瞬間點燃了人群的情緒。

吃的!

所有人的目光都炯炯地望向無人帶來的東西。

傅儀斐迫不及待把黃精塞到一個臉色蠟黃的婦人,也就是他母親手中,然後又摘下肩膀上扛的樹葉兜兜,倒出一個兜兜裡的龍葵果,小胖手一抓一把,就往他母親嘴裡塞。

“娘,你嚐嚐!這個果子可甜可好吃了,比爹去年寒食帶回來的禦賜的馬奶葡萄還好吃!”

婦人看到傅儀斐平安回來,鬆了一口氣,剛要說話,嘴裡就被兒子塞了東西。

她下意識嚼了,臉上露出驚訝。

隨後立刻閉上嘴,把傅儀斐的手推到一邊。

“這東西好,是甜的,斐兒,娘不喜歡吃甜的,你留著自己吃吧。”

傅儀斐苦哈哈地咧開嘴,露出被龍葵果染地紫黑的牙齒,“娘,我不能吃了,鹿姐姐說這個果子不能多吃,我吃地太多了。”

“鹿姐姐?”婦人疑惑地問了句。

“嗯,鹿姐姐!”傅儀斐鄭重重複道。

開始,傅儀斐也和傅儀琤一樣陷入了該怎麼叫鹿野的困境中,但在吃到甜甜的龍葵和香香的酸漿後,他迅速在心裡給鹿野起了新稱呼。

鹿姐姐!

誰給他吃的誰就是最美最善良的姐姐!

小胖子的心理過程無人知曉,他也想不起來解釋,重複了一遍後,又拍拍自己肥肥的小肚子,另一隻手繼續高高舉起龍葵果想要喂他娘。

“娘,我不餓,你吃!”

婦人也無暇多想,看著兒子這般孝順,她心裡熨帖極了,確定兒子這會兒似乎是真的不饞,才張口吃了傅儀斐送到嘴邊的果子。

“嗯,真甜!”

母子二人的互動,所有傅家人都看在眼裡,看完,所有人也都愣了。

慢傅儀斐一步的傅儀瀾、傅儀琤和七嬸孃,此時也都彙入人群裡。

眾人一擁而上,七嘴八舌。

“這是什麼?”

“你們在哪裡摘的?我們也去摘!”

“不會有毒吧?這顏色看著滲人!”

“是那姓鹿的女人帶你們摘的?小心些,那女人可不是善茬,指不定存著什麼壞心!”

……

七嬸孃幾人忙著回答眾人的話,比幾人更落後一步的鹿野,則在離人群還有十幾米的地方便停下了。

她聽到了傅家人對她的懷疑,不以為意,手一鬆,二十來斤黃精和一大把馬齒莧便扔在了地上。

傅霜知朝她走了過來。

“呶。”

鹿野踢了踢黃精,示意傅霜知拿走。

傅霜知默了一瞬,看她一眼,隨即俯身去撿。

抓住捆黃精的草繩,提、提、提……

提不起來。

鹿野本來扔下黃精就準備走了,隻是多看一眼傅霜知便覺得,不愧是《沉匣錄》原著作者指定的顏值第一,居然連彎腰撿東西的動作都那麼好看,於是眼睛貪戀美色,多看了幾眼。

結果這一多看就發現不對。

“你怎麼不動?”鹿野奇怪地問。

雖然她覺得美少年乾什麼都好看,彎腰不動也好看,但——腰不累嗎?還是什麼古代行為藝術?

傅霜知維持著躬身彎腰撿東西的姿勢,抬頭看她一眼。

“動不了。”他說。

“為什麼動不了?”鹿野繼續疑惑。

“太重。”傅霜知說。

太重……

太重……

太重……

鹿野腦子裡一連循環了三遍這兩個字,看看那堆黃精,再看看傅霜知,忽然間有種自己完全不必顧忌傅霜知的錯覺。

就他這二十斤都提不動的超級超級超級弱雞,敢抹她脖子?她邦邦兩拳就給他乾趴下!

當然,也隻是想想。

鹿野趕緊強迫自己回想了下《沉匣錄》裡十幾年後大反派傅霜知陰人的手段好醒醒腦子。

除非她打算悄悄抹了傅霜知脖子,否則,這種老陰比,她還是老老實實敬而遠之吧!

想著,鹿野飛快後退,留下一句,“記得把我的飯送來。”

然後就頭也不回地縮回自個兒選定的風水寶地——依舊是一棵歪脖子老樹下。

傅霜知看著“鹿三娘”飛快遠離的背影,微微皺起眉頭。

真的……不一樣了。

-

有了七嬸孃等人帶回來的黃精、野果和野菜,這天晚上,傅家人總算吃了頓乾淨飯。

黃精水煮,野果生吃,馬齒莧用水焯焯,再用傅霜知向那兩個官差討的鹽巴略微一拌……除了龍葵和酸漿本身味道不錯,公正來說,另外兩種食物實在寡淡地令人難以下嚥。

但對已經捱了幾天餓的傅家人來說,這樣一頓飯,已經很好了。

而且就算這樣寡淡的飯食,也不是人人都能敞開吃的。

三十斤黃精看著多,但傅家卻有近一百人,怎麼分也不夠分的,所以乾淨的食物依舊是優先供給老人孩子,中青年則還要吃部分糠菜糰子。

那些挑揀出來的糠菜糰子看著情況不算太糟糕,又加熱過一次,理論上應該降低了食用後拉肚子的風險,但也隻是理論上,誰都知道,吃下它,明天很可能會拉肚子,而拉肚子,就可能被鞭笞,甚至被遺棄……

所以,當傅霜知說,中青年仍要吃糠菜糰子時,一直乖乖聽話的眾人明顯又有了異議。

“有黃精了為什麼還要吃那餿掉的玩意兒?”

“那個鹿三娘那裡不還有好多黃精嗎?她一個人又吃不完,讓她拿出來。”

……

幾個膽大的說話了,眼睛直勾勾地看著遠處樹下閉目養神的鹿野。

從傅霜知口中,她們已經知道傅霜知和鹿野的“合作”,知道黃精是鹿野找到的,自然也就想起中午時鹿野拿回來的那一堆黃精。很顯然,鹿野一個人吃不完那麼多,那麼,拿出來貢獻給大家,不是理所應當的嗎?

傅霜知黑沉沉的眸子一一打量這些說話的人。

半晌,他忽然一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