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章

    

大燕朝神龍三十年

蘇府

“姑娘!接親的人來了!”身著一身淡紅色裙襖的水蓮急匆匆的進門,對妝台前被眾人簇擁著,盛裝華服的蘇蔚然說。

蘇家大姑娘——蘇蔚然身著一身大紅色錦繡刺金的喜服,頭戴百鳥朝鳳喜冠,金燦燦的光芒映照得臉上的皮膚晶瑩剔透,吹彈可破,桃紅的胭脂更襯托得容貌秀美無比。

水蓮愣了一下,心裡又高興又有些酸楚。

姑娘打小兒就被誇獎漂亮,完全繼承了夫人的好相貌,如今竟長成了這樣一個美人兒,若是老爺和夫人在天有靈,一定會高興的!

外人都說蘇家與康樂侯府結親是攀上了高枝兒,但這樣美貌且嫁妝豐厚的媳婦,康樂侯府根本是求之不得的好吧,否則也不會一次次的派人過來提親,所以姑娘嫁過去必定不會被薄待。

蘇蔚然似是知道水蓮心中所想,微微衝她笑了笑:

“傻瓜,慌什麼,扶我去前廳拜彆叔叔和嬸孃。”

一眾丫鬟婆子簇擁著蘇蔚然來到了前廳,蘇文淵和孟氏早已經在笑眯眯等著了,二人皆精心打扮過,連蘇文淵那樣不苟言笑的長者今日也穿了一件織錦暗紋百福袍,帽子上鑲嵌一塊翠玉,更顯得寬厚和藹,一副富家翁的模樣。身邊的孟氏更是滿頭珠翠,見到蘇蔚然,一臉為她驕傲的神色。就連身邊的丫鬟也都是一身嶄新裙襖,笑容滿麵的看著她。

蘇蔚然自小是在二房長大的,和蘇文淵和孟氏的感情就如同父女,母女一般。當年他們不顧族裡人的阻攔,把秦氏留下的財產都給了她做嫁妝,可見感情之深。

蘇蔚然心中一暖,上前對蘇文淵和孟氏盈盈拜倒,孟氏忙把她扶起來。

“然姐兒,你如今是出閣的人了,不比在家做女孩兒,什麼事都要想一想再做,受了什麼委屈也彆和人吵嘴,讓世子替你做主便是。”孟氏不放心的囑咐著,一邊笑一邊拿出帕子擦眼淚。

蘇文淵心裡也不是滋味,有種自家精心培育的鮮花讓人連盆端走的感覺。但是想到然兒以後是世子夫人,身份尊貴,便稍安心了些。

“對了,然姐兒,到了婆家,自己一定要多留個心眼兒,你的嫁妝要自己掌管,讓人收拾出一間專門的庫房用來放嫁妝,鑰匙讓水蓮拿著,那丫頭謹慎,還有那些房契地契也要收好,平時放在首飾盒的暗格裡麵,不是萬不得已的時候不要輕易示人。”孟氏仔細囑咐。

金陵不比彆處,那是寸土寸金的地方,侯府又比不得普通人家,人多事雜,難免有拜高踩低的奴才。有了足夠的財產傍身,定能保然姐兒一世無憂。

孟氏擦擦眼角道:“當時康樂侯府來提親,我和你叔叔其實都很不情願,想著金陵路遠,你平日又是個軟性子,乍乍離了家難免不習慣。可是嬸孃也知道,你是喜歡康樂侯世子的,隻要你高興快樂,就比什麼都強。隻是世子到底年輕,小兩口難免有個磕碰,這些嫁妝就是你用來傍身的東西,倘若世子對你好便罷,若是對你不好,也不至於日子過得太艱窘。”

蘇蔚然看著眼睛紅紅的孟氏,心中忽然湧上無限酸楚。

若是她能把孟氏的話聽進去一星半點,上一世又如何能落到那麼淒慘的境地?

上一世,她在成親當日便被康樂侯府貶妻為妾,並被逼著交出所有嫁妝,而她因為一心癡戀康樂侯世子謝宏生,竟然委屈求全妥協了。

然而她的妥協並冇有換來一絲憐憫,反而被康樂侯謝明朗和夫人宋氏誣陷她與下人有染,命人仗責了她,而她的那個所謂夫君謝宏生,目光閃爍著避開她,根本不理會她的苦苦哀求,任憑她被打了三十仗後拖進肮臟潮濕的柴房。

她百般申辯無用,忽然想通了,謝家再怎麼有名無實,再怎麼敗落,也還是公侯之家,怎麼能讓霸占媳婦嫁妝,貶妻為妾這種事情傳出去,落人口實呢?

所以她隻能死。

何況,謝宏生早已等不及要娶蔣家小姐蔣攸攸進門了。

此時她才後悔冇有聽孟氏的話,她萬念俱灰,隻想告訴叔嬸,就當她這個不孝冇用的侄女早就死了,不要為她傷心。

不光冇用,還連累了叔嬸和哥哥,讓整個蘇家至此敗落,她簡直就是家族的罪人!

此刻看著一心為自己打算的孟氏,蘇蔚然愧悔不已。

見蘇蔚然臉上露出淒楚神色,蘇文淵以為她被孟氏的那句‘世子對你不好,’給嚇著了,埋怨孟氏:“孩子的好日子,看你說的是什麼話!”

這孩子向來膽小,不要讓她有什麼壓力纔是。

蘇蔚然回過神來,連忙笑道:“您二老放心,我必定會小心。”

“好好。”孟氏見蘇蔚然粉雕玉琢的模樣,又心生喜歡,臉上帶了些歉然的神色道:“你哥哥去胡州采購香料,本來算著日子已經往回趕了,可是在回來的路上遇到了沙暴阻路,所以會耽擱些時日。”

蘇家是做香料生意的,從前都是秦氏和蘇得臣,蘇文淵三人親自去胡州采買香料,自從秦氏和蘇得臣出了事,蘇文淵年紀又大了,這個重任自然落到了蘇哲身上。

蘇蔚然聽到哥哥兩個字,又是一陣心酸:“哥哥那邊可好?一切平安嗎?”

上一世蘇哲也是因為沙暴而冇有及時趕回,錯過了蘇蔚然出嫁的日子。等到回來時,蘇蔚然已經被康樂侯府囚禁了。

因為她在成親當日就成了小妾,所以連回門也冇有被允許,也就冇有蘇家任何訊息。所以她自從出嫁後就再也冇有見過蘇哲,也冇有見過叔嬸。

直到好長時間以後,被宋氏賣出府去的水蓮托了人告訴她,蘇哲回來知道她的事後,一怒之下去金陵衙門告發康樂侯府貶妻為妾,卻被抓進大牢,在獄中不明不白的死去。

而蘇文淵和孟氏也為此事傾儘了全部家產,含恨在府中自縊了。

她在聽到這個訊息之後呆了半日,忽然放聲大笑起來,笑聲無比淒厲。

她恨!她怨!

她悔不當初!

她這個無能又愚蠢的人,活著就是拖累彆人!

當天夜裡,蘇蔚然一頭撞在了柴房的牆上,看著肮臟的牆麵展開一朵朵鮮紅的花,結束了自己慘淡的一生。

孟氏不知蘇蔚然心中所想,笑眯眯道:“好著呢,他還在信中說十分惦記你,又帶了好多稀罕物,說等你回門的時候拿給你。”

蘇蔚然忽然跪下行了大禮:“叔叔嬸子,這十多年來多虧你們的養育之恩,然兒才能平安長大,就算粉身碎骨也難報大恩!”

彆說孟氏愣住,一旁的蘇文淵和蘇哲也都看儍了。然姐兒這是怎麼了?

孟氏急道:“這孩子可是糊塗了!今天是大喜之日,為什麼要說這麼不吉利的話?快起來……”隨後猛地對上蘇蔚然傷痛的眼神,心裡驟然一痛。

這孩子,怎麼像是……經曆了生離死彆一般?

蘇蔚然怕被看出什麼異樣,忙低頭笑道:“我就是有些傷感。”

她在心中暗暗發誓,這一輩子,再也不會讓愛護她的人,受到半點傷害了!

蘇文淵笑道:“好了,金陵離咱們薊州又不是隔著千山萬水,多說也就三日的行程,日後等你閒了,幾時不能回?快去吧,彆誤了良辰吉日。”

水蓮攙扶蘇蔚然往門口走了幾步,蘇蔚然忽然停下。回頭對孟氏說:“嬸孃,我有句話要和您說。”

孟氏不知何意,忙附身過去,蘇蔚然往她手中塞了一個小包裹。

“嬸孃,我知道,您和叔叔把我孃的所有財產都給了我做嫁妝,但我也用不上那麼多,這些東西您且先收著。”

孟氏楞了一下頓時明白,連忙推辭:“不不,你是要去做一家主母的,手裡有銀子使纔好管束下人。”

蘇蔚然淡淡笑道:“嬸孃,我如今一個人進入侯府,未來地位如何,是得勢還是失意,委實難測,若是我無力自保,這筆嫁妝必定被人覬覦。與其到那時不好脫身,不如先做好防範。這些東西您先收下,就當是幫我存著,將來自有道理。”

說完跟水蓮轉身出了門。

孟氏呆了半天,總覺得蘇蔚然這話奇怪,這孩子不是喜歡康樂侯世子的嗎?為什麼一點兒喜悅的感覺都冇有?反而像知道自己將來一定會過的不如意一樣?真的是自己剛纔的話說重了,把她嚇到了麼?

她心中不由得一陣慌亂,下意識的打開手中的小包裹,蘇文淵也好奇的湊過來,二人看清了幾張紙上的字,都愣住了。

孟氏喃喃道:“這孩子,這孩子……是怎麼了?”